周日食堂－雞屎藤
中國時報【☉向蒔】看著貓咪低頭吃完魚肉又繼續舔食魚骨，腦海裡一幅畫面漸漸由模糊而清晰……好久以前，一個熾熱的豔陽天，路邊大樹下，一對老夫婦默默啃著乾饅頭。「雞屎藤燉粉鑽，囝仔吃了愛吃飯……」這是一句我們小時候都朗朗上口的歌謠。哪裡學來的？街上一個賣草藥的老阿伯，大家都叫他藥草伯。他總是一根扁擔挑著二只大籮筐，大街小巷四處叫賣，口裡不斷重複吟唱著各種草藥名稱，他很巧妙地把草藥功能融入歌詞裡，「雞屎藤燉粉鑽，囝仔吃了愛吃飯……」只是其中一句。至於「粉鑽」是什麼東西？問過一些耆老，至今無解。早年醫藥還不發達的鄉下，一些四、五歲的孩子常常會有「著猴」的現象，所謂「著猴」就是一副瘦巴巴，營養不良的樣子，所以「雞屎藤燉粉鑽」就成了一帖開胃良方了。藥草伯住在山區一個小部落，急水溪是唯一的聯外通道，進出都得涉水而行，連座便橋也沒有，枯水期溪水只有膝蓋高，涉水如走平地，沒什麼大問題，遇上雨季就只得望水興嘆，真有要事，只有搏命了。有次大雨成災，溪水暴漲，藥草伯仍挑著草藥沿街叫賣，大家都很訝異他如何泅過那幾乎潰堤的溪水，他說：「就把扁擔高舉過肩啊。」說著還示範著舉起扁擔，他的手微微顫抖，那二只籮筐的藥草份量不輕呢。窮人的生命力真是頑強。後來村人集資搭了座便橋，藥草伯不用再辛苦的挑著重擔叫賣了，他自己改造了一輛二輪板車，除了兩支手把可拉，還在肩上套了一條粗皮帶，他就這樣赤著腳、拉著板車走遍鄰近村落，一件汗衫、一頂斗笠，也遮陽，也擋雨。可能是長年拉車的緣故，藥草伯瘦削的身形永遠向前傾，久了背也就駝了，每每看他弓著身子吃力的拉著車我都會想：「為什麼不換輛三輪車呢？」可能真的拉不動了，後來藥草伯的車後多了個老婦人幫忙推車，那是他老婆，兩人一前一後，在馬路上協力讓車子前進，中午時就找棵大樹休息吃午餐，一人一個饅頭，一瓶白開水。藥草伯是什麼時候消失在大街小巷中的沒人注意，就如同沒人去注意他的背什麼時候駝了？他的吟唱聲什麼時候變小了？直到有天突然有人想起好久沒看到藥草伯時，才又引起話題，但也只是雲淡風輕猜測幾句，而後，他就永遠消失在人們的日常生活裡了，小人物的生死來去就像花開花落，激不起任何漣漪。還是來講雞屎藤吧。雞屎藤生命力極強，田間或野地常可見它的身影，老一輩形容它很「臭賤」，真是奇怪，容易繁殖、有韌性不是很好的特性嗎？怎麼反而被冠上這麼一個不雅的詞，只能怪自己怎不嬌嫩點，最好瀕絕了，人們鐵定想方設法保護。就因為這麼常見又家教補習班 time雜誌學英文易生長，所以爸爸偶爾從田裡回來時會順手採一些，至於怎麼煮呢？媽媽自有她的辦法，她最擅長的「手路菜」是煎蛋，什麼東西都能跟蛋沾上邊，而且都好吃，除了菜脯蛋，味噌也能煎蛋，味道還略勝菜脯蛋一籌，所以雞屎藤當然也是煎蛋囉，中學時，我們的便當裡它是常客，好吃嗎，說實話，常常吃也就沒什麼感覺了。至於雞屎藤是什麼時候消失在我們家餐桌已沒有印象了，也沒人去在意，到底不是什麼大菜，況且菜市場裡什麼菜都有，小小雞屎藤實在很難讓人特別懷念，會再勾起對雞屎藤的記憶是好久以後了。四歲多的小侄子身形瘦小，還嚴重偏食，每到吃飯時間全家大人都愁眉苦臉，輪流拿著碗百般討好湊到他面前：「弟弟好乖，吃一口飯好不好，很好吃喔。」幾乎是懇求了。不管是什麼人好言相求，也不管如何變換菜色，他一概搖頭拒絕，肯吃幾口已是天大的面子，常常是一邊吃一邊逗著貓咪玩，食物大部份進了貓咪肚子裡。「這樣下去真的會『著猴』啦。」不知是誰迸出這句話來。宛如一盞明燈照亮黑夜般，「雞屎藤燉粉鑽，囝仔吃了愛吃飯……」這句歌謠突然從記憶裡甦醒。沒有藥草伯沒關係，街角就有青草行，那裡的雞屎藤是曬乾的枯枝，沒有新鮮綠葉的腥臭味，反倒有股清香；不知道「粉鑽」也沒關係，「燉鮮魚一樣開胃。」青草行老闆這麼說。可惜這好東西到了小侄子眼前跟其他食物一樣，沒獲特別青睞，只見小傢伙招呼著：「貓咪過來。」看著貓咪低頭吃完魚肉又繼續舔食魚骨，腦海裡一幅畫面漸漸由模糊而清晰……好久以前，一個熾熱的豔陽天，路邊大樹下，一對老夫婦默默啃著乾饅頭。
新聞來源https://tw.news.yahoo.com/周日食堂-雞屎藤-215933912.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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